组织卡农为网赌电诈集团洗钱2.4亿元!6名主犯获刑均不到1年!
5月15日,张龙与同伙站在被告席上,听着公诉机关的指控,他紧紧抿住嘴唇,眼神有些飘忽。
当日,阿克苏市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张龙与5名同伙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案。这个在阿克苏地区发展了40余名“卡农”、洗钱达2.4亿元的犯罪团伙,最终受到法律的制裁。作为主犯之一,张龙被判处有期徒刑11个月,并处罚金1万元;其他5名同伙被判处有期徒刑9个月至11个月不等。
他们因何参与洗钱?疯狂洗钱之初,他们预见过被依法惩治的下场吗?
近日,记者采访了张龙,这个21岁的青年,从他的视角揭露了洗钱团伙的秘密。
生活窘迫,误入诡异“金融”团队
我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记忆中妈妈整天呼朋唤友在家里打麻将,每天放学,我既无法安心写作业,也难以忍受家里处处弥散着的汗臭味和香烟味,久而久之,我萌生了逃离的想法。
离家就需要钱,这是我9岁时第一次露宿街头的深刻教训。自那时起,我学会先从妈妈的赌资中抽出几张钞票,再逃到同学家的电脑桌前,以付费方式打游戏,或是用钞票当“入场券”,加入社会青年的圈子,与他们在街头厮混。
慢慢地,随着年龄增长,我开始收拢“小弟”、涉足早恋,这些事都要大量的金钱做支撑,妈妈的那点钞票显然不够用。高中没读完,我怀着进社会“掘金”的想法辍学了。我因没有一技之长四处碰壁,很快就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为了糊口,我走进工地打零工。
零工的活不仅累,工资还极低。我要维系“小弟”、取悦对象,每月的工资就是“杯水车薪”。“有没有暴富的捷径啊?”我的脑子里始终充斥着这个想法,搞钱也成了我跟身边人谈论的唯一话题。
2023年9月,我在酒吧给“小弟”过生日,照例说起想挣大钱的迫切需求。不到5分钟,穿一身名贵西装的阿东被我的声音吸引过来。或许是感受到我的窘迫,他为我的消费买了单,随后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
阿东在湖北省开了家金融公司,他让我负责线下运营,日工资500元。如此高薪,我将“不知道能不能胜任”的担忧抛之脑后。生怕阿东反悔,我当场跟他签订了入职合同。
次日到公司,我意识到不对劲:
我负责管理跟我一起报到的5个人,整个公司,只有我们6名员工。
起初,我以为那5个人至少是大学生,或有金融业从业经验,可仔细一打听,才发现与我想的大相径庭。
19岁的阿明是个网瘾少年,初中辍学后一直混迹在网吧,2个月前,他在游戏里跟阿东对战,打输后接受对方的入职邀请,“听说来了能天天玩电脑。”阿明说。
20岁的阿亮没考上大学,母亲生病需要钱,他决定放弃求学,先打工贴补家用,遂选择到酒吧当服务员。一个灯红酒绿的凌晨,酒吧常客阿东帮他化解了与客户间的争执,同样向他伸出入职“橄榄枝”,“说是来钱快,一个月能赚上万元。”阿亮坦言。
其余3人都在20岁上下,他们都是低学历、整日宅家捧着手机刷视频、打游戏的“啃老族”,通过网络得知阿东的公司不用动脑子就能赚钱,便一窝蜂似地赶来。
一旦被抓,先给5万元安家费
我们到公司的第三天,阿东的合伙人阿天出差归来,给我们作了岗前培训,明确我们要做的工作:以网上帮办贷款的名义发布收购银行卡的广告,验证愿意出售银行卡卡主的信用值,若信用完好,适合大额转账,我们就会根据指令,将大笔钱转到该银行卡,再采用小笔快转的方式将钱转出。
这个过程,好像跟金融有些关系。但工作几日,我又觉察出不对:阿东对银行卡的需求量非常大,收购时也舍得砸重金,仅一个月,他就将一张卡500元的收购价提升至1000元。如此投入必有雄厚的资金后盾。仔细查看账单,我发现收购来的银行卡每日都有合计过百万元的大额进账,汇款方均是个人账户。什么生意这么挣钱?我心里直犯嘀咕。
一次闲聊时,负责转出钱的阿亮拿着一篇公安机关打击洗钱犯罪的新闻报道向我解释:“我们是‘卡商’,向我们出售银行卡的卡主叫‘卡农’,我们的所做所为就是洗钱,即将骗来的钱层层转移,躲避监管,最终汇向境外的电信网络诈骗团伙。”
我这才意识到,我正在参与犯罪活动。犯罪啊!我有些惶恐。
我赶忙找到阿东,表达想辞职的意思。他不置可否,反而召集我们6个人开会。会上,阿东坦率地承认洗钱事实,希望我们继续工作。后来,我得知,我们中已有3人提出过辞职,但阿东试图以薪资加倍挽留我们。
赚了钱也要能花出去,我们七嘴八舌地反驳,都不想拿到钱却被警察带走。
阿东早有准备,他教给我们一套应对讯问的说辞:我们只是帮“卡农”办理贷款,其银行卡内出现的大额进账正是放贷人发放的贷款。如此这般,警察拿我们也没办法。为减少我们的后顾之忧,阿东还承诺,一旦我们不幸被公安机关抓获,每人将获得5万元安家费。
我们6个人都缺钱,对法律也是一知半解,在阿东的蛊惑下,我们渐渐打消了辞职念头。相反,“我又没骗人,只是转个账”的侥幸心理扎了根。想到这,我们工作起来更卖力了。
随着公安机关严打涉“两卡”黑灰产业链,信用度高、转账额度大、未被公安机关处理过的“卡农”愈发难找。另一边,银行的监管机制日趋完善,预警速度不断提高,有的“卡农”向我们出售银行卡后,次日便因大额转账被银行举报。如此下去,风险太高。
怎样找到合适的“卡农”?阿东和阿天商议后,安排我们赶往有“卡农”合作基础的阿克苏市。阿东说,西部省份发展较慢,监管机制的漏洞相对较多,我们以阿克苏市为中心,向周边地区寻找合适的“卡农”。
2023年9月底至今年2月,我们在阿克苏市陆续发展了40余名“卡农”。
百万千万,不过一个按键而已
发展“卡农”是个技术活。首先,我们找到6名曾合作过的“卡农”,将他们培养成代理人,好让自己置身事外,逃避警方视线;接着,这些代理人前往酒吧、网吧、迪厅等年轻人聚集的地方,与即时享乐的无业青年套近乎,赢得他们信任后,再推介出售银行卡赚快钱的法子。
若有上钩者,代理人会带其来到我们长租的酒店,我们在幕后用其银行卡转移大额资金,达到目的后,代理人支付其500至1000元不等的费用。
很快,得到好处的青年成了我们的免费宣传员,在他们的介绍下,愿意出售银行卡的“卡农”越来越多。有卡就能走账,短短1个月,我们的日均流水达到300万元,最多的一天,10余张银行卡累计转移1000万余元。
转移资金也是个技术活。阿东说过,警方接到报警后,能在10分钟内预警止付。为了跟警察抢时间,我们的电脑24小时待机,网卡、无线网络、宽带预备充足,待钱款到账,我们在多家网络银行同步操作,3分钟内就能将100万元的资金层层转移。
那是一段疯狂的时光。每天睁开眼,我们就在昏暗的酒店房间内面对天文数字般的银行余额,看着它飞快地增加、减小,我们心中的震撼也随之增强、减弱。
我们变得越来越麻木,钱于我们而言就是屏幕上一堆数字,十万百万千万,不过是一个按键,对那堆数字既没有具象化概念,也失去了协助诈骗带来的内疚和罪恶感。
我时常做梦,梦见自己捧着一筐金币,在沙漠中找水源,然后寻而不得,惊醒后一身冷汗。
案件审理
自今年年初发现张龙等6人洗钱团伙在阿克苏市活动后,阿克苏市公安局周密部署,缜密侦查,分赴多地一举捣毁以阿东为首的洗钱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50余名。
经查,2023年初,阿东联合阿天通过网络与境外涉赌电信网络诈骗团伙取得联系,甘愿为其提供洗钱服务。后阿东拉拢、诱导张龙等6人加入,自2023年9月底至今年2月,该团伙洗钱2.4亿元,非法获利100万余元。
目前,除10名“卡农”违法情节轻微,予以行政处罚外,其余犯罪嫌疑人均已获刑。阿东、阿天由湖北省检察机关依法移送起诉。
纸终究包不住火。2月11日,我们被冲进来的民警控制。
当晚的突审中,我尝试用阿东教的说辞抵抗,可民警仅用一句“你们发放了贷款,为什么又快速转移出去”就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
我选择了如实交代。交代完,我睡了个踏实觉。